美联储驶入未知水域

　　美国经济以超过潜在经济增长率的速度快速增长，美国经济已创下历史最长经济扩张周期，美国失业率创下五十年来新低，占美国经济比重七成的个人消费开支增长强劲，美国股市迭创新高……

　　在这样的经济表现下，美联储本周宣布降息25个基点。这是2008年12月以来，时隔十年半美联储第一次降息；这也是2015年12月启动加息周期以来，美联储首次扭转加息进程。

　　通常，只有在面临显著经济下行风险时，央行才会将降息作为逆周期调控的手段。但当下美国经济形势颇好。今年第二季度美国经济增速为2.1%，虽然低于第一季度的3.2%和去年全年的2.9%，但仍高于1.7%-2%的潜在经济增长率，这一增长水平也符合金融危机后2%左右的增长新常态。

　　并且，美国失业率持续维持在50年来最低水平；由于低失业率和工资上涨，美国经济的主引擎个人消费开支增长强劲，第二季度对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贡献高达2.85个百分点。

　　略有遗憾的是制造业连续两个季度下滑，但这并非美国独有的问题，受贸易摩擦影响全球制造业均不景气。此外，美国通胀率也仍然低于美联储设定的2%左右目标水平，6月份核心通胀率同比增长1.6%。但金融危机后的低通胀态势也不是美国所独有，而是大多数发达经济体共同面临的问题。

　　并且，截至7月，美国经济已经创下了历史上最长的经济扩张周期。本轮美国经济扩张周期始于2009年6月，迄今已连续增长121个月，超过1991年3月至2001年3月的120个月扩张记录。

　　在这样的情况下，美联储有必要降息吗？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的解释是：从经济基本面的情况来看，确实没有降息的必要；这次降息是“预防性”的，即在全球经济前景转差情况下，预防性地提前降息，来确保美国经济增长势头。

　　鲍威尔此前曾比喻说：“一盎司的预防抵得过一磅治疗”。他在本周例会后的记者会上说，美国经济仍然很好，本次降息是为了应对全球经济增速放缓和贸易紧张局势的负面冲击。

　　“预防性降息”是美联储本次降息的唯一合理理由，上一次这么做是2008年1月底，当时的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敏锐地嗅到了金融危机的风险，大幅降息75个基点。8个月后，华尔街投行雷曼兄弟宣布倒闭，金融危机大规模爆发。事实证明，伯南克提前降息是正确的。

　　不过，2008年1月的降息是大萧条研究专家伯南克力排众议的结果，当时绝大多数经济学家和美联储决策官员都反对；在当年4月和6月的美联储货币政策例会上，多数联储官员仍反对降息。

　　而美联储本次降息，则是市场分析人士一致预期的结果，鲍威尔主导下的美联储无法扭转市场的降息预期，也不敢忤逆市场预期。同时，总统唐纳德·特朗普还持续给鲍威尔施加政治压力。

　　特朗普在推特上一方面鼓吹自己治下的美国经济如何强劲，股市如何繁荣，但另一方面却不断“越界”干预传统上享有很大独立性的美联储，要求降息。他的目的很单纯：通过政治干预货币政策，来短期刺激经济和股市，为自己竞选连任造势。

　　面对来自市场和总统的双重压力，鲍威尔本周例会后的表态显得含糊不清。他一方面说，本次降息不是一系列降息的开始；但此后又表示，没说只降息一次。

　　鲍威尔的这种模棱两可的表态反而令各方均不满意。市场认为，美联储的降息力度不足，降息前景不明，因而美股在7月31日当天出现大跌；而特朗普也立刻发推特，痛斥鲍威尔再次令他失望。同时，在美联储决策机构公开市场委员会内部，两名有投票权的联储高官也在利率决策会议上投下了反对票。

　　2018年2月，由特朗普提名的鲍威尔取代珍妮特·耶伦成为美联储主席，这创下了两个第一。首先，耶伦成为近40年来唯一没有获得对手党派总统提名连任的美联储主席；其次，鲍威尔成为1979年以来首个没有任何经济学教育背景的美联储主席。

　　布什任命伯南克为美联储主席，看重的是其专业经济学背景；而特朗普提名鲍威尔取代本应再做一届的耶伦更多是出于政治考量。在律所、投行、私募基金、政府、智库等众多机构工作过的鲍威尔拥有“万金油履历”，但他也缺乏美联储主席所最需要的专业经济素养，以及应对系统性危机的经验。

　　当然，鲍威尔在上任后的一段时间仍能“萧规曹随”，但他的最大挑战在于，如果真的再次出现2008年那样的系统性金融风险，他是否有独到的判断能力和力排众议的决策定力，来引导美国经济走出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