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兰州9月9日电 题:“苦甲”不再,“甘味”绵长——脱贫攻坚的甘肃味道
新华社记者任卫东、张钦、李杰、崔翰超
自打从山里搬上楼房,63岁的史永梅摘掉了从小就一直戴着的头巾,烫起了卷发,笑容时常挂在脸上。
一方头巾,曾是甘肃农家女的必备头饰。昔日定西黄土裸露、苦旱缺水,女人戴头巾可防尘挡风少洗头。25年前一张新华社播发的照片里,就定格了裹着土黄色头巾的史永梅,用一碗水给两个孩子洗脸的画面。
提起甘肃,人们总会想到“苦瘠甲于天下”的标签。然而,今日的甘肃生机勃勃、脱胎换骨,贫困发生率已从2013年的26.5%下降到2019年底的0.9%,“苦瘠”褪“甘味”来。江山依旧,却已换了人间。
这是定西市安定区鲁家沟镇一景(8月26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崔瀚超 摄
一碗水的“苦焦”与甘洌
将台村半山坪下的花卉育苗基地里,陈瑞福迎着午后骄阳,搬移着四季玫瑰花苗。“谁能想到,过去这里连小麦都难种活,如今还能种上鲜花。”种了大半辈子庄稼的陈瑞福说。
陈瑞福所在的将台村,位于甘肃省定西市安定区的鲁家沟镇。过去,这里干旱“苦焦”。“山上连草胡子都没有,地里庄稼更是难冒头。”陈瑞福说。
在定西市安定区鲁家沟镇将台村,陈瑞福在花卉育苗基地里忙碌(9月2日摄)。 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陈瑞福和父辈们夏天集雨、冬天扫雪,赶十几里山路驮苦咸水,毕生的心血都用在找水上。“苦咸水喝起来真是‘苦焦’!烧开放凉了还能咽下去,直接喝就像喝刀子一样。”陈瑞福说。
多少梦想因严重缺水而凋谢。甘肃人均和亩均水资源量分别仅为全国平均水平的二分之一和四分之一。全省86个县(市、区)中,处于集中连片特困地区的县有58个,大多数水资源短缺。
这是在定西市安定区拍摄的鲁家沟镇扶贫产业园内高标准日光温室大棚(9月2日摄,无人机照片)。 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从电力扬黄提灌、集雨水窖,到农村人饮安全工程,国家全力支持甘肃兴水治穷。2014年底,引洮供水一期工程通水,225万余陇中百姓喝上了洮河水。当一泓清水淌进鲁家沟时,人们鸣放鞭炮,像过年一样欢庆“新生”。
“洮河水喝起来绵绵的、甜甜的。”说起引洮工程,陈瑞福开心得像个孩子。
这是定西市安定区鲁家沟镇将台村的花卉育苗基地(8月26日摄,无人机照片)。 新华社记者 李杰 摄
大棚蔬菜、花卉育苗、制种繁育、牛羊养殖……18个现代化农业基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整个鲁家沟成了扶贫产业园,15分钟务工圈初具雏形,昔日靠天吃饭的庄稼汉变成了旱涝保收的“上班族”。每天,陈瑞福徜徉在花丛中除草、浇水、施肥。他说,这比种地“下苦”美多了。
一碗水从“苦焦”变甘甜,源自“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磅礴力量。一年又一年,引水、筑路、改造危房、控辍保学、易地扶贫搬迁……一项又一项工作在甘肃落实,一个又一个“穷根”被彻底拔除。
这是古浪县黄花滩生态移民区1号调蓄水池(3月5日摄,无人机照片)。 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在武威市古浪县,巨龙般的水渠引来黄河水,将昔日干旱的黄花滩滋润成6万余名易地扶贫搬迁群众的新家园。他们的祖上多因川区干旱缺水,一路“追云逐雨”,钻进相对阴湿的深山,却也没逃过一点一滴收集房檐水的苦日子。
在古浪县黄花滩生态移民区感恩新村,王建林(左)在甜瓜大棚中忙碌(9月1日摄)。 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在新家园,他们一步踏上高起点,发展高效节水农业。靠着“点点滴滴”的滴灌作业,西靖镇感恩新村村民王建林种了4棚甜瓜,每棚年收入1万多元。她说,甜瓜榨汁最美,就像一滴水变成了一滴蜜。
这是古浪县黄花滩生态移民区感恩新村住房及日光温室大棚(3月10日摄,无人机照片)。 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一颗果的酸涩与甘甜
九月,黄河首曲牛羊成群,陇原大地瓜果飘香。甜如蜜的是瓜,酥又香的是梨,高原蔬菜青翠欲滴,苹果红得喜庆,咬一口甜入心脾。
52岁的雷托胜是平凉市静宁县雷沟村人,与苹果结缘,是39年前的一次尝鲜。第一次吃苹果,他连核都吞进肚子。吃惯苦涩难咽的高粱面,他感慨:“世上竟有这样的甜!既然年年种粮年年混不饱肚子,能不能种点苹果换钱?”
从尝鲜到尝试,他惊奇地发现,家乡种粮不成,种果子却好。这些年,他带头尝试新农技,带动贫困户发展,成了全国劳动模范。
有玩笑说,甘肃有“三大宝”:土豆、洋芋、马铃薯。“三大宝”是同一样东西,戏谑中透着一股辛酸和苦涩。
如今的甘肃,情况大有不同。
静宁县地处干旱陇中,但漫山遍野的果园改变了小气候。县内一幅公益广告语气自豪:您已进入北纬35°苹果黄金种植带。
不是一方水土养不活一方人,而是一方人要用好一方水土。
越来越多的甘肃百姓摆脱贫困,开始换个眼光看家园:这里光照充足,昼夜温差大,非常适合现代特色农业;那些植被稀疏的红土地,原来是七彩丹霞;许多小山村,发展原生态乡村游潜力大……
扬长避短,发挥比较优势。在甘肃,牛、羊、菜、果、薯、药六大产业集群成形了,一批山村进军乡村旅游异军突起了,许多家庭在一户一策的帮扶中把“穷业”换掉了。
第一次吃苹果时,刘稳玲30岁。第一次吃自己种的苹果,又过了20年。
刘稳玲原住白银市会宁县头寨镇塬边村。山里地气寒,毛桃总熟不透,吃起来涩涩的。
为了摆脱贫困,她和丈夫种地、打工,做过不少尝试,从2007年起借债养猪。可是,山里太旱了,家里3眼集雨水窖还不够喂猪,两口子挨家挨户借水,借遍了全村,最终脱贫还是失败了。直到2017年搬迁下山前,一家人还挤住在废弃猪舍旁的小屋里。
新家坐落在头寨镇上。不远处,新果园一望无际。120多户搬迁户,户户分到5亩果园。附近一家龙头企业负责栽植果树,代管3年,挂果后移交。这3年,搬迁户可到企业的苹果基地里边务工边学艺。
2019年底,刘稳玲学艺初成,接管果园。秋天到了,果实压弯枝头。刘稳玲摘下一颗,尝了一口,不禁泪眼婆娑。
“20年前,我只觉得这圆圆的东西味道很奇特。现在吃自家的苹果,真甜。”她说。
一缕风的土腥与清香
在古浪县八步沙林场,场长郭万刚骑着自行车巡护林场(9月1日摄)。 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早晨6点的八步沙林场,柠条、梭梭挺立在沙地中,仿佛黄色地毯上闪耀的绿色光芒。治沙人郭万刚哼着小曲,骑着自行车在林场遛弯。轻风掠过,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是他一天最惬意的时刻。
现在的八步沙,从春到秋,柠条、花棒、梭梭次第开花,有的浓烈,有的清新,不同的花有不同的芬芳。
20多年前,武威市古浪县一带,常常黄沙滚滚。沙尘暴后,浓重的土腥味久久不散。1993年,郭万刚从一场黑风暴中死里逃生,从此坚定地扛起铁锹,压沙造林。
不植树种绿,生活就没有出路。
如今,八步沙已形成21.7万亩林区,管护面积达37.6万亩,风沙线被逼退20多公里。
绿色长城让家园重获新生。重获新生的人们,循着“看不见的手”,继续修筑绿色长城。
这是古浪县八步沙林场职工和群众治沙景象(3月6日摄)。 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在甘肃,工程化治沙方兴未艾,越来越多的职业治沙人参与其中。
2019年,53岁的张世俊开始到古浪县漠缘林业产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务工。每天,他护林防火、操作水泵,还参与梭梭嫁接肉苁蓉。他说,把肉苁蓉种在离梭梭树80厘米左右的地方,肉苁蓉的根会与梭梭合而为一。
在古浪县黄花滩生态移民区9号移民点,张世俊在林间忙碌(9月1日摄)。 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张世俊治沙造林,每个月有3000元的收入。加上家里种的日光大棚,年收入达到7万元。
伴随着黄土高原逐渐染绿,发展的基石更加牢靠。
这是会宁县大沟镇厍家弆村一景(8月28日摄,无人机照片)。 新华社记者 崔瀚超 摄
入秋,深山里的会宁县大沟镇厍家弆村,杏林红一片黄一片,美得醉人。谁曾想,这个“杏花村”一度尘土飞扬,走在山路上,穿着鞋子土进鞋,光着脚丫土烫脚。
20世纪90年代末,当退耕还林拉开序幕时,村民何长雄还想不通,好好的7亩山地,为啥要种杏树。2017年,1200亩耐旱的新品种杏树在村里扎根,他果断加入合作社,种了21亩杏树。他说,杏子、杏仁、杏脯都是钱。春天有人来看花,秋天有人来赏叶。
如今,由会宁苦杏仁做成的杏仁露,醇香可口,小有名气——先苦后甜、越品越甜,一如当地人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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