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大暑,我现居东京,这里天气异常炎热。7月10日,国会参议院选举终于结束了,但7月31日,又一项选举即将揭开帷幕,那就是东京都知事(东京市长)选举。
我执教的大学是东京六大高校之一的明治大学,在校园里,可以看到教学楼的墙上悬挂着长达10米多的条幅,上面写着:“大学生们,投出宝贵的一票吧!”在日本,从前只有“年满20岁”的公民,才享有参政权。然而,去年6月修改了法律,1年之后,也就是从今年夏天开始,享有参政权的公民年龄下调至“年满18岁”了。
我平时在明治大学教授亚洲国际关系论和政治等科目,我常鼓励学生们:“周日的投票日,你们一定要去投票!”但是,随着东京都知事选举的日期临近,学生们开始向我流露出不满之情。“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就享有参政权是件非常开心的事,但是本届选举当中没有我想投票的候选人,这要怎么办才好呢?”
学生们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的,因此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当下的日本选举,已经形成了执政党与在野党的代表一对一对阵的格局。但是这次的东京都知事选举,执政党候选人无法集中到一个人身上,于是形成了执政党两名候选人与在野党1名候选人三足鼎立展开选举大战的格局。
执政党即自民党推荐的候选人是前总务大臣增田宽也,现年64岁,他的外号是“好(yes)先生”。要说是对谁说“好(yes)”,自然是对以安倍晋三首相为首的自民党干部、都议会自民党议员、东京23区的各区长,以及5万名东京都的官僚们了。换句话说,就是对既得利益团体的代表言听计从。因此,1300万名东京市民很想质问他一句:“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其次,前防卫大臣小池百合子,现年64岁,她虽然没有得到自民党的推荐,但仍主动参加了竞选。小池的外号是“政界的候鸟”,以及“睡在权力身边的女人”。小池曾经是一名电视主播,于1992年跻身政界。从那时开始,她的目标就是成为日本首位女性首相。据说,单身的她在家里养了一只宠物狗,取名为“首相”,每天都“首相、首相”地叫它,以此鼓舞自己。
她十分擅长跟随在当权者的身边,到目前为止,在前首相细川护熙、森喜朗、小泉纯一郎以及安倍晋三首相等多位当权者左右,她都拼命巴结过。2007年秋,就在安倍首相辞去首相职务之前,时任防卫大臣的小池抛弃了安倍首相,另择良木而栖,现在安倍首相重获权力,对小池多有记恨,小池因此受到冷遇。
因此,小池放弃了成为日本首位女首相的夙愿,这次她改弦更张,力争成为首次出任东京都知事的女性。东京都的市民无疑都知晓她的野心,因此对她冷眼相待:“你就这么想手握重权吗?”
与这两个人对战的候选人是,前记者出身的鸟越俊太郎,现年76岁。他是由民进党、共产党、社民党、生活党这4个在野党联合推荐的。
这个人虽说是记者,但在他76年的人生中,特别值得一提的事只有两件:一是1989年,他担任《每日星期天》总编时,这本时政杂志发表了一篇宇野宗佑首相的情人赤裸裸的告白录。一时间“首相的性丑闻”轰动整个日本,宇野首相在任仅69天就被迫下台了。
另一件事是,鸟越在那之后患了癌症,癌细胞转移到了体内的各个器官,他先后进行了4场大型手术。幸好手术成功了,他得以重返职场。因此,这次参加知事选举,他最大的承诺是“给全体东京市民进行癌症诊查”。这让东京市民都惊呆了,愕然以对:“这不是都知事该操心的事,是医生该普及的吧?”
其实,身为大学教师的我,对于安倍政权为什么突然把参政权从20岁下调到了18岁,感到十分好奇。因为既没有大学生强烈要求获取参政权,也没有媒体在疯狂造势。
在日本,啤酒企业一直在提要求,希望把日本的饮酒年龄从20岁下调至18岁,香烟企业和汽车企业也向政府申请下调限制年龄。但是安倍政权充耳未闻,把这些诉求一一驳回了,唯独下调了参政权的年龄限制。
我向一名自民党人士打听,其中真相立马水落石出。
“今年夏天,全国18岁和19岁年龄段的人共计240万。在他们中间开展的思想调查结果显示,这一年龄段的年轻人想法都非常保守。因为他们是在少子化时代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一直以来受到家庭成员的呵护,大学入学考试较之从前竞争没有那么激烈,很容易就能上一所比较好的大学。而且,他们的父母那一代是泡沫经济时代的受益者,家产富足,因此对政府没有什么反抗心。基于这样的调查结果,在‘培养日本年轻人的政治意识’这一冠冕堂皇的旗号下,将这部分人群变成选民的话,一定会为执政党即自民党投票。”
听罢,我顿感茅塞顿开。我虽然没有针对现在的年轻人开展过思想调查,但在我的课堂上,我经常跟学生们交流。跟我在上世纪80年代当学生的时候比较,这一代的年轻人确实思想相当保守。
比如7月份,我就向70多名学生提出了以下3个问题:
1.日本将来是否应当主导建立东亚共同体?
2.日本应该怎样和中国交往?
3.日本应该怎样和韩国交往?
我向学生们提这个问题,是有目的的。在我祖父的那个时代,日本给亚洲诸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在我父亲的那个时代,日本率先在亚洲进入发达国家的行列,长期无视周边邻国;到了当下这个时代,日本与东亚诸国的关系仍然称不上和睦,东亚绝非坚若磐石的一个整体。因此,我认为,至少为了我们的下一代,有必要与近邻各国搞好关系。
但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的回答是非常这样的:“为什么发达国家日本要建立东亚共同体之类的组织,这岂不是被贫穷国家拖后腿的事吗?”
“英国已经决定脱离欧盟了,这就是在警告发达国家日本,同样作为岛国,不要在亚洲建立诸如欧盟一样的国际组织。”
“日本人与中国人的价值观不同,不跟这个国家打交道最好。但是两国是邻国,非交往不可。既然如此,希望日本只跟中国进行经贸往来。”“韩国人到现在还在不厌其烦地提及历史问题,一天到晚扯些自己父母还没有出生的那个年代的事情,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在我看来,这群天真无邪的青年和烂漫可爱的小姐们,竟然十分平静地发表了上述观点。不久之后,由他们的这一代唱主角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即将开幕。我希望,在这个和平的庆典上,至少让他们了解到和平的宝贵。